重度烧伤后,我在阿里当云客服,用二根手指抓住了爱情和客户

在全国,像郭辉这样的残疾人云客服,共有1000人左右。在郭辉的帮助下,张海伟一个月能拿5000多元;刘香每分钟能打六七十个字。现在,郭辉是收入最高的记录保持者。
郭辉又梦到自己在那条熟悉的乡间小路上奔跑。他跑得快要飞起来,一棵棵大树在路两边往后倒退着,远方是金黄的麦子,爸爸妈妈在田里收割麦穗。跑着跑着,身上突然起火了,他瞬间被惊醒。醒来的那一刹那,他以为自己还在奔跑。下一秒,脚上的疼痛把他打回现实。15年前,一场爆炸,带走了他的右手,左手只有两根手指能活动,双脚到现在仍然时常溃烂。他睡不着,干脆打开电脑,进入阿里巴巴云客服的页面:

 

“亲,这里是云客服210***,很高兴为您服务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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病危通知单
郭辉出生在河南商丘柘县的一个农村。他家是村里最早拥有拖拉机的人家。上小学时,父亲从城里轰隆隆开回来一辆拖拉机,十几个村民围着拖拉机摸了好一会儿。郭辉的童年是泡在蜜罐里的。他自己也争气,一直是县里重点学校的尖子生。
一直到高二期末,因为神经衰弱,他从重点班掉到了普通班。在家休息了半年,睡眠没有好转。于是,父亲帮他在液化气站,找了一份临时工:手动给气罐瓶充液化气。一天下来,郭辉要充100多瓶60斤重的气罐瓶。然而,没过两个月,他就出事了。 

那一天上班,郭辉只穿了一套工作服。刚给第二个罐子充气,罐子突然爆炸了。他的右手从手腕处,直接被炸飞。

 

郭辉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,醒来时,发现自己的工作服被烧光了,全身裸露,一片焦黑。

 

他挣扎着想起来。刚一抬头,就休克了。再醒来时,已经在市里的医院。医生下病危通知说,“活不过今晚了。”

 

但他还是挺过来了。有大半年,病危书一封接一封,他从没出过ICU。

 

到2005年春节,郭辉才捡回来半条命。

 

看着镜子里的自己:除了胸口处的皮肤完好,其他地方全是溃烂的痕迹。他双脚的皮肤和肉被烧光了,只剩下骨头;左手虽然还在,但也只有无名指和小拇指可以正常活动。

 

一怒之下,他把家里的镜子全砸了。母亲红着眼眶死死盯着他,说:“会好起来的。”

 

 

又回到原点
有两年的时间,郭辉无法下地走路,他的世界只有那张两米宽的床。手术和住院费花去了40多万,其中一大半是父母借来的。每天,他躺在床上,“只想自己快点死去。”有一天下午,他正在睡觉。迷迷糊糊中,母亲拉着他的手,忧心忡忡地问,“妈妈老了以后,你怎么办?”他终于清醒了。 
(图片来源:人物)白天,家人出去干活,他自己撑着桌子慢慢练走路。长时间没下地,郭辉的双脚一碰到地面,就胀得发紫。他每天偷偷地练几步。几个月后,竟然能在家人面前,走起来了。21岁,家里拿出积蓄,给他买了一辆电动三轮车。他每天从超市里进一些香烟、酒、和小零食,装到三轮车上,拉到县里的窑厂卖。“一天能挣十几元。” 

但没过多久,窑厂倒闭了,郭辉又失业了。

 

他每天在家里想出路。有一次,他看到了妈妈在后院里养的几只羊。跑到网吧里一查,才知道,河南是槐山羊的发源地。这种羊瘦肉多,脂肪少,有些养殖场,甚至还把羊卖到了国外。

 

他从羊集市上淘了几只母羊回来,决定试试。

 

养羊给郭辉带来了一点收益,几年时间,他的羊不断繁殖,最多的时候有一百多只,一年能赚五、六万元。

 

挣来的钱,他又建了一家中等规模的养殖场。结果没过几年,养殖场开始赔钱了。身体的后遗症也在不断地折磨他:放羊久了,双脚开始溃烂,严重时还会冒水,生蛆。

 

他又一次躺回床上了。“仿佛回到了原点。”

 

“基地”来了
2015年7月,村里敬老院的会计告诉郭辉,郑州中牟县有个残疾人培训基地,培训通过后,可以在家里工作。于是,他报名了。基地通知他培训时,他才知道,自己报名的是阿里巴巴的“云客服”残疾人就业项目。2015年,阿里巴巴和中国残联共同启动了互联网助残就业计划。其中就包括了“云客服”。
中牟基地的创始人王绍军,也是一位残疾人。17岁那年,王绍军患上了肌肉萎缩症。从此,他身体的各部分机能逐渐丧失,坐上了轮椅。听说阿里巴巴在广东和中国残联机构合作了,王绍军立马去了趟广州,他请了一个司机,带上轮椅,从河南开了好几天车到广州,跟阿里CCO的小二彻夜长谈。回来之后,他把自己100多亩生态园改造成残疾人培训基地,免费培训残疾人做客服。进入基地的“门槛”,是一分钟至少能打35个字。当时,郭辉每分钟只能打4-5个字。培训师见他只有两根手指,直接劝他“回家去吧”。 

他不甘心,卯足了劲,手指不停在键盘上点击,憋出了10个字。培训师才勉强同意他留下来。

 

上培训课,郭辉每天要爬两趟三楼,每次都爬得满头大汗。为了不耽误练习,他尽量少喝水,每天早起半个小时到机房。

 

50天后,郭辉一分钟能打41个字了。

 

公布工号那天下午,他紧张极了,教室里传出了其他人的欢呼声。有人开心地大叫“通过了”,有人划着轮椅飞一般地在走廊里穿梭,只有他没收到邮件。

 

等所有人都睡下了,郭辉爬到三楼机房,打开电脑,查看录取总表。

 

在密密麻麻的姓名里,他终于看到了“郭辉”两个字。

 

 

基地里的“幸”与“不幸”
到了基地,郭辉才知道世界上,还有这么多和他一样不幸的人。沉默少言的张海伟脊椎严重受损,靠拐杖支撑着走路,他比别人动作慢,只能早起半小时爬楼梯;一天学都没上过的刘香,得了小儿麻痹症。她被父亲扔进孤儿院,后来嫁给嗜赌如命的丈夫,饱受虐待;陈丽蒙做过服装,开过出租车,也是因为小儿麻痹症,只能在家修养;还有失去双臂的裴勇康,每天只能用双脚打字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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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图片来源:人物)一百多号人一起建了一个钉钉群,每天下班,他们就聚在群里。云客服的工作,主要是回答淘宝买家或者卖家的各类咨询,从买卖双方的争端,到卖家如何开店等。班次每天在全国范围内,统一发放。这意味着,郭辉、张海伟这样的残疾人每天要和普通的大学生、上班族一起“抢班次”。抢到好班次,不但要个人业绩好,还要手速够快。 

刚上班时,郭辉连续几天都抢不到一个班次。他只能晚上一个人,跑去机房刷班,接大家不要的班次。

 

第一个月,郭辉拿了370元钱。他减少休息时间继续练,为了避免停电停工,还买了个小发电机。

 

为了节省时间,他把上班过程中遇到的问题,全都编辑成快捷语,尽量在买家提问的一分钟之内,找到答案。

 

过了几个月,他的工资涨到了2000多元,并且每个月都在破纪录。

 

到2017年5月,他税后工资第一次破万,最高时还到了16000多元。刚到基地的刘香找到他,问能不能拜他为师。那时,刘香每天只能服务十几个客户,“效率特别低。”郭辉仿佛看到了刚进来时候的自己,决定带带刘香。

 

张海伟跟郭辉关系铁。空闲的时候,张海伟常常问他,怎么刷班,怎么提高打字速度。

 

他从一个“菜鸟”,变成了全基地最牛的云客服。

 

郭辉的心愿
2016年,郭辉回到了商丘老家的家里,做客服工作。一天,陈丽蒙在群里问了一个业务上的难题:“买家申请退货退款,但是延保费迟迟没有收到,是什么原因呐?”郭辉恰好遇到过这类问题,就跟她聊了起来。没聊几句,陈丽蒙就主动加了他,“听说,你是我们这里最聪明的。”后来,陈丽蒙每天都会找郭辉问一些客服技巧,比如碰到买家恶意投诉该怎么办,买卖双方不和解怎么办。郭辉业绩好,经常教她,还监督她背完系统里的常见问题。陈丽蒙的效率提高了,每天能多服务十几个人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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语音聊天聊了小半年,有一天,陈丽蒙提出想视频。郭辉犹豫了一下,还是拒绝了。后来,当陈丽蒙第一次看到了视频里的郭辉:“浑身布满疤痕,眼神却是亮晶晶的。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不愿意视频了。”2017年初,郭辉的母亲出了车祸,要准备十万元做手术。陈丽蒙知道了,立马给他打了1千元钱。后来,母亲看病缺钱,她总时不时地给他汇款。 

“每次都转几百、一千的,她那时的工资,还没有我高。”渐渐地,郭辉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这个姑娘。没过多久,郭辉鼓起勇气表白了。

 

在全国,像郭辉这样的残疾人云客服,共有1000人左右。在郭辉的帮助下,张海伟一个月能拿5000多元;刘香每分钟能打六七十个字。现在,郭辉是收入最高的记录保持者。

 

郭辉依然每天坐在电脑前工作。脚放久了,还是会肿胀、溃烂。

 

他有两个愿望,一是希望自己的脚,能够好起来。另一个愿望,是娶陈丽蒙过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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